作者: jht (痞子蔡) 看板: jht
標題: 【檞寄生】〈8.4〉
時間: Wed Aug 15 15:26:49 2001
「為什麼你會想看我寫的東西?」荃問。
『我只是覺得妳寫的東西一定很好,所以想看。』
「你也寫的很好,不必謙虛的。」
『真的嗎?不過一定不如妳。』
「不如?文字這東西,很難說誰不如誰的。」
『是嗎?』
「就好像說……」荃凝視著遠處,陷入沈思。
「就好像我們並不能說獅子不如老鷹,或是大象不如羚羊之類的話。」
『大象不如羚羊?』
「嗯。每種動物都有牠自己的特長,很難互相比較的。」
『怎麼說?』
「羚羊跑得快,大象力氣大。如果比的是速度,羚羊當然會佔優勢。
但是比力氣的話,贏的可是大象呢。」
『嗯。』
「所以把我們的文字互相比較,並沒有太大的意義。」
『妳真的很喜歡用比喻。』我笑了笑。
「那是因為我不太習慣用文字,表達意思。」
『可是妳的比喻很好,不像我,用的比喻都很奇怪。』
「會嗎?」
『嗯。所以我以前的作文成績,都很差。』
「那不一樣的。你的文字可能像是一隻豹子,卻去參加舉重比賽。」
『啊?』
「豹子擅長的是速度,可是去參加舉重比賽的話,成績當然會很差。」
『那妳的文字像什麼?』
「我的文字可能像……像一隻鸚鵡。」
『為什麼?』
「因為你雖然知道我在學人說話,卻常常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呢。」
荃突然笑得很開心,接著說:「所以我是鸚鵡。」
『不會的。我一定聽得懂。』
「嗯。我相信你會懂的。」荃低下頭說:
「其實只要文字中沒有面具,能表達真實的情感,就夠了。」
『那妳的文字,一定沒有面具。』
「這可不一定呢。」
『是嗎?』
「嗯。我自己想寫的東西,不會有面具。但為了工作所寫的稿子,
多少還是會有面具的。」
『妳幫政治人物寫演講稿嗎?』
「不是的。為什麼這麼問?」
『因為我覺得政治人物演講稿中的文字,面具最多。』
「那不是面具。那叫謊言。」
『哈哈哈……』我笑了起來,『妳很幽默喔。』
「沒。我不幽默的。你講話才有趣呢。」
『會嗎?』
「嗯。我平常很少笑的。可是見到你,就會忍不住發笑。」
『嗯。這表示我是個高手。』
「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高手。我只知道,你是我喜歡的人。」
『喜……喜歡?』我吃了一驚,竟然開始結巴。
「嗯。我是喜歡你的……」荃看著我,突然疑惑地說:
「咦?你現在的顏色好亂呢。怎麼了?」
『因……因為妳說…妳…妳喜歡我啊。』
「沒錯呀。我喜歡你,就像我喜歡寫作,喜歡鋼琴一樣。」
『喔。原來如此。』我鬆了一口氣,『害我嚇了一跳。』
「我說錯話了嗎?」
『沒有。是我自己想歪了。』
「嗯。」
『這樣說的話,我也是喜歡妳的。』我笑著說。
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荃好像有一口氣提不上來的感覺,右手按住左胸,不斷輕輕喘氣。
『怎麼了?沒事吧?』我有點緊張。
「沒。只是有種奇怪的感覺……」荃突然低下了頭。
『妳現在的顏色,也是好亂。』我不放心地注視著荃。
「胡說。」荃終於又笑了,「你才看不到顏色呢。」
荃抬起頭,接觸到我的視線,似乎紅了臉,於是又低下頭。
不知不覺間,天早已黑了。
公園內的路燈雖然亮起,光線仍嫌昏暗。
『妳餓不餓?』我問荃。
「不餓。」荃搖搖頭,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事情似地,問:
「已經到吃晚餐的時間了嗎?」
『是啊。而且,現在吃晚餐可能還有點晚喔。』
「嗯。」荃嘆口氣:「時間過得好快。」
『妳是不是還有事?』
荃點點頭。
『那麼走吧。』我站起身。
「嗯。」荃也站起身。
荃準備走路時,身體微微往後仰。
『那是閃避的動作。妳在躲什麼?』
「我怕蚊子。蚊子總喜歡叮我呢。」
『鳳凰不落無寶之地,蚊子也是如此。』
「你總是這樣的。」荃笑著說。
我載荃到火車站,和上次一樣,陪她在第二月台上等車。
這次不用再等半小時,火車十分鐘後就到了。
在月台上,我們沒多做交談。
我看看夜空,南方,鐵軌,南方,前面第一月台,南方,後面的建築。
視線始終沒有朝向北方。
然後轉身看著荃,剛好接觸到荃的視線。
「你…你跟我一樣,也覺得我現在就得走,很可惜嗎?」
『妳怎麼知道?』
「我們的動作,是一樣的。」
『真的嗎?』
「嗯。火車從北方來,所以我們都不朝北方看。」
『嗯。我們都是會逃避現實的人。』我笑了笑。
月台上的廣播聲響起,火車要進站了。
我和荃同時深深地吸了一口長長的氣,然後呼出。
當我們又發覺彼此的動作一樣時,不禁相視而笑。
荃上車前,轉身朝我揮揮手。
我也揮揮手,然後點點頭。
荃欠了欠身,行個禮,轉身上了火車。
荃又挑了靠窗的位置,我也刻意走到她面前,隔著車窗。
火車還沒起動前,我又胡亂比了些手勢。
荃一直微笑著注視我。
但荃的視線和身體,就像我今天下午剛看到她的情形一樣,
都是靜止的。
火車起動瞬間,又驚醒了荃。
荃的左手突然伸出,手掌貼住車窗玻璃。
幾乎同時,我的右手也迅速伸出,右手掌隔著玻璃,貼著荃的左手掌。
隨著火車行駛,我小跑了幾步,最後鬆開右手。
我站在原地,緊盯著荃,視線慢慢地由右往左移動。
直到火車消失在黑暗的盡頭。
荃也是緊盯著我,我知道的。
也許我這樣說,會讓人覺得我有神經病。
但我還是得冒著被視為神經病的危險,告訴你:
我貼住車窗玻璃的右手掌,能感受到荃傳遞過來的溫度。
那是熾熱的。
【檞寄生】〈8.4〉 By jht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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